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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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陶瓷小勺攪動著咖啡杯，把其中的拉花攪得奇形怪狀。
喬尋的目光擡起，直視著向依淡然道：“所以，其實你當時收了我的禮物，但並沒有幫我向父母求情。”
“我喜歡和聰明人一起做事，會舉一反三。”向依擡起咖啡，慢悠悠地喝起來。
“為什麽？”
向依聳肩：“你知道為什麽那個時候林景陽突然變得熱情起來，挨個問班上的同學有什麽問題不會嗎？”
“他想，他問你的時候，可以顯得自然一些。不讓你，不讓班上的同學看出他的心思。”
林景陽每一次對普遍性的舉動，都是為了推動和她的接觸。
喬尋還是懷疑的：“可是——”
“可是什麽？可是他還是義正言辭地告訴你，不要早戀？”
喬尋遲疑了一刻，她努力回想著多年前的記憶。
當年的她堅定熱愛學習，卻因為家庭的牽制，她在學校學習的路上總是磕磕絆絆。
那時的向依看出了她曠考的情況並主動地想幫助她脫離困境：“喬尋，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難事？為什麽分班考試的遲到了？”
那時的喬尋因錯以為向依三番五次地幫助，錯以為向依有真心實意，自然和她走得近些，心裏對她不設防，已經放下了戒備。
喬尋警惕的左顧右盼後，遲疑地開口了：“你也大概了解我家裏的情況，分班考的時候，他們更過分了，自己把我鎖在家裏，我自己翻墻逃出來的，好在班主任幫我，不然，我真的要被學校勸退了。”
向依吃驚：“你父母這麽偏激！我在家見萬阿姨的時候，她很和藹可親。”
向依認同道：“那可不行，我們都還未成年，學習已經是你們這種家庭唯一的出路了，怎麽能把你唯一的出路給堵死呢！”
喬尋很快被向依的熱情打動，看著她似乎站在自己這一邊，對她更加不設防，兩人熟絡地聊起天來。
那一段時間，喬尋因為和向依走得近，連左靜雲都有所忽視。
喬尋向來在班上孤僻，班上的同學看見了兩人走得近，更加吹捧向依了：“向依，你就是性格太好了，才會讓人人都想和你交朋友。”
“就是呀，沒想到喬尋這樣的人也會主動和你交朋友，果然我們向依就是最受歡迎的！”
“不過，你們最近怎麽總在一起？你和她在一起能聊什麽？她就像個木頭，你還不如找我們聊天。”
向依對這種好奇，都只是笑笑，不予作答。
喬尋對她便更加放心了，她守得住口風，不會把別人的家事當成笑談說給別人聽。
她很信任向依，和班上的所有人一樣，都以為向依是個樂於助人的朋友。
兩人之間的關系越發親密了，直到一天的放學，只有她們兩個人，她們之間便聊起了班級中的八卦。
“你知道隔壁班的小草給我們班的小柳遞情書的時候被教導主任攔下來了嗎？當時，教導主任讓小草在自己的班級門口念情書，還讓他把女生的名字不要念，當時好多人在看呀。”
“你還記得，老師不知道兩人談戀愛，不小心把兩人分到了同桌，他們的反應太好笑了。”
“還有我們班上的小何和小劉兩個人談戀愛，偷偷在課桌下面牽手。”
向依毫無保留地向她分享著班上的八卦，但是喬尋卻沒有八卦和向依分享。
向依知道的事情很多，她的人緣好，無論是作業，還是八卦總是比她早知道些。
讓喬尋的心裏對向依莫名有一絲崇拜，原來這就是人緣好的好處。
向依笑說：“對了，喬尋，你有喜歡的人嗎？”
喬尋低下了頭，目光躲閃。
向依捕捉到她的神色，立刻說道：“你有！對不對！是誰呀，告訴我，我一定不告訴別人！”
喬尋低著頭，緊緊閉著嘴，向依不依不撓地追問：“告訴我嘛，我都告訴你這麽多學校裏的秘密了。你就告訴我嘛！”她撒嬌般拉著喬尋的手晃悠。
她拗不過向依，猶豫了許久後，才捂著嘴在她耳邊輕聲道：“林景陽。”
向依的目光中閃過驚訝：“好多人喜歡他！他確實很優秀，成績好，長得帥，而且性格還特別溫柔。”
“你打算什麽時候表白呀？”談起八卦話題，向依就是個話夾子，八卦的細節她都想要追問清楚。
喬尋看向窗戶外，視線看向遠方的夕陽，璀璨的橙黃色映在她的瞳孔：“等我們考上大學吧。”
“這種事情不能等，林景陽這麽受歡迎的人，很多學生都虎視眈眈，萬一在你之前，有同學和林景陽表白了，林景陽和她在一起了，你不就沒機會了嘛。更何況按照你家現在的情況，你能不能讀完高中都不好說，這種事情一旦沒說出口，就會成為終生的遺憾。”
喬尋笑了笑，她絲毫沒有這個時候袒露心跡的想法，向依看著喬尋冷靜，更急切了：“我來幫你吧。”
她說著便拿起了手機，喬尋立刻伸手去搶，她的臉熱的發燙，耳根都紅了，聲若蚊吟：“他不會喜歡我的。”
“你不試試怎麽會知道，林景陽是不是也喜歡你呢。”向依給她加油打氣，“喬尋，勇敢一點。”
在向依的軟磨硬泡之下，喬尋就這樣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喬尋從答應的那一刻就在緊張，晚上都睡不好。
幾分害怕，幾分激動，還有幾分欣喜。
直到走到林景陽的面前，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她甚至還沒開口，林景陽臉色鐵青，還沒等她開口，就嚴肅道：“喬尋，不能早戀。”
回憶拉回到現實。
喬尋意識到：“你在中間使絆子了，所以，林景陽才會和我說……”
她的手緊緊地捏著咖啡杯，止不住地顫抖，震驚，憤怒與遺憾，覆雜的情緒，讓她說不出話來。
“對。”向依自嘲地笑了，“你真的好單純，我說兩句話你就信了。林景陽那樣優秀的人，為什麽我不會喜歡他呢？我既然也喜歡他，我為什麽要主動幫你？我不能為自己爭取嗎？”
喬尋不敢相信地喃喃自語：“他也是喜歡我的？”
她更加確信了向依說的話，林景陽喜歡她。
“林景陽那麽明晃晃的心思，別人不知道也就算了，你個當事人不知道？你是在裝傻吧。”
“你知道為什麽同學會上，班上同學對你愛搭不理嗎？”
“因為以前大家都很討厭你，粗鄙不堪。他們會在你的課桌上刻字，亂塗亂畫，甚至把你的抽屜搞得一團糟。而林景陽呢？他會提前去學校，把你的課桌收拾幹凈整潔，把垃圾所有的垃圾都扔掉，倘若是課桌上的刻字，他會默默的把兩張桌椅調換。”
“他會查班級的監控，收集證據，舉報給所有針對你的學生。所有針對過你的學生都寫過檢討，更有甚者，被學校處分，留校察看。”
“那時候你應該只覺得自己很孤僻，並沒有察覺到所有人對你的不善。是因為林景陽幫你擋下鋪天蓋地的惡意。”
“你趴在課桌上睡覺，他會裝模作樣拿起一本書，走到你的窗邊，幫你擋住刺眼的陽光。”
“他發卷子的時候，如果發到你的試卷，他會記下你的錯題，然後，借著自己不會的名義，讓老師在課堂上解答。”
“老師懷疑你和林景陽早戀，為了不讓你挨罵，他寧願寫一萬字檢討，是他憑一己之力攔下了老師請家長。”
“那張一百塊錢和那個筆盒，他估計現在都留著。”
喬尋楞住了，她不知道。
這些事情，她完全不知道。
“現在你還覺得他不喜歡你嗎？”向依看著她，似乎要看穿她靈魂深處的情感。
喬尋失神，渾渾噩噩地回到了家裏。
直到鑰匙鎖轉，林景陽推開家裏的門。
喬尋木訥地轉過頭看著他，直勾勾地盯著他，眼中泛著淚花。
林景陽擰眉，神情瞬間緊張起來：“你怎麽了？”
喬尋：“林景陽，我問你個問題。”
林景陽：“你說。”
喬尋：“你讓我住你家的房子，只是因為我們是老同學嗎？”
林景陽：“是。”
喬尋追問：“那……倘若是劉孝雍遇到了麻煩，你會讓她住進來嗎？”
林景陽：“醫院有給他分配宿舍？”
喬尋：“如果沒有呢？”
林景陽：“不會。”
喬尋：“那左靜雲呢？”
林景陽：“不會。”
喬尋：“那向依呢？”
林景陽：“不會。”
喬尋：“那為什麽你會讓我住進你的房子？”
——
向依和喬尋分別後，她就回公司了，那一段回憶對她而言，也同樣的難忘。
倘若不是真的喜歡，又何嘗會註意到林景陽對喬尋的種種舉動。
向依的心酸酸澀澀的發麻，她在公司寫字樓下，看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她心思一轉，主動迎了上去：“萬阿姨，好久不見，你怎麽來了？”
喬志勢和萬夢瑤看見了向依，立刻熟絡地打起招呼：“向依呀，你也在這裏工作嗎？你是喬尋手下的員工嗎？能不能告訴我們，喬尋的公司地址在哪？”
向依笑著搖頭：“阿姨你弄錯了，我是在這裏上班，但是我不是喬尋的公司員工，你們過來找喬尋嗎？要不要去我的公司坐一會？”
向依熱情的邀請，萬夢瑤和喬志勢也自然地走進了寫字樓。
——
林景陽想了許久，依舊不知道，喬尋為什麽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
那些曾經的回憶，在他的腦海中依舊揮散不去。
他靠在床頭睡不著，坐起了身，拿出錢包裏單獨分層的一百塊錢。
記憶落入那個漫長的回憶。
大概是從知道喬尋也在這所學校，這個班級起，他的視線就總是離不開喬尋的背影。
他會註意到喬尋和其他男生的接觸，雖然不多，但總是自然的。
而她和自己的接觸時，喬尋總是撤半步，接觸下意識地保持著距離。
他不知道是哪裏出現了問題。
喬尋好像總是刻意躲著他。
他想了很久才去問喬尋：“喬尋，你躲著我？”
喬尋的腳步一滯，沒有回答，又重新邁著腳步離開了。
幾乎是默許的回答。
可是，他挺不甘心的。
大概是上天都在幫他，她的位置就在自己的前面，他會看向她的背影，楞楞地看很久很久。
但，她一動，自己的視線又忍不住地躲閃。
那個時候，他覺得自己好賤哦。
他意識中，總是在默念，離喬尋遠一點，不要再看喬尋了，但是目光聚焦的方向還是下意識地看向她，忍不住多看她兩眼。
班上的同學對喬尋的評價不算好。
“看喬尋每天穿著舊舊的衣服來學校就晦氣，她家就是再窮，連洗衣服的錢都沒有嗎？”
“你還真別說，我看到過喬尋放學後在學校門口的小賣鋪打零工，我本來想過去和她打招呼的，但是她根本就不理我，她這人什麽毛病呀，一點都不尊重人。”
“我向她收作業，她一句話沒說，就手指尖在桌面的作業本上點了兩下，她瞧不起誰呢？這是，又窮又拽，好討厭啊！”
“是啊，我也不喜歡她。”
大家對她的評價並不好，林景陽會替她辯解：“喬尋人還挺不錯的，我和她相處的挺愉快的。”
“班長，你別開玩笑了。從開學到現在，你和喬尋除了收作業，老師布置任務，你和喬尋聊天又超過十句話嗎？她這個人就是油鹽不進，倒人胃口。”
林景陽無從辯駁，他和喬尋確實從開學到現在，並沒有說過十句話，但是他還是冷著臉說道：“你們還是不要在背後點評別人，這樣不好。”
大家看著林景陽維護喬尋，此後，就再也不在林景陽的面前說喬尋的壞話了。
但是，他們的行為沒有停止。
那天，林景陽早一些到學校來，就看見了喬尋的抽屜裏被人塞滿了揉皺的紙張，鉛筆屑和喝完的奶茶杯。
這顯然不應該出現在喬尋的課桌裏，他打量了一下周圍，沒有人註意到，立刻過去，伸手進喬尋課桌上的垃圾全部倒了出來。
很多垃圾積到了書本縫裏，他看著時間緊迫，喬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立刻把她抽屜掏了個空，但支起身子時，又看見她的桌面上被人亂塗亂畫，寫上許多汙蔑的話語。
看著時間緊迫，他也顧不得，直接把自己的書桌和她的書桌對調。
他歇下來的時候，周圍的同學錯愕得看著他：“班長，今天是我值日。”
“嗯。”他坐在位置上擦拭著桌面上亂塗亂畫的侮辱性詞匯，沒顧得上他們。
好在，喬尋來得晚，沒有發現他偷偷換座位。
好在，喬尋專註學習，沒有發現自己的座位不對勁。
那一段時間，他知道那些人沒有受到實質性的懲罰，必然不會善罷甘休，他總是早來班級的，總是會在喬尋之前，把她的座位打掃幹凈。
他們已經知道了他的舉動，偶爾問他。
那時候的他只是想輕描淡寫地回答：“這都是班長應該做的。”
這也是他心裏想的，班長就是要肩負起維持班級的秩序，不能讓班級出現霸淩現象，不能讓同學受委屈。
那一段時間，他很謹慎，體育課上，他看見有同學拿著球突然砸向喬尋。
他下意識地攔下了球，那一下沖得太猛，狠狠地摔在地上，蹭破了校服，他的膝蓋收到了重創，淋淋的血汩汩往外冒。
人群把他層層圍起，他能很快找到心虛的幾人。
他們的攻擊越發嚴重，他需要更快找到企圖霸淩喬尋的人。
林景陽長時間收集證據，從每一次喬尋桌面的辱罵言語到抽屜中堆滿的紙屑，他全部拍照記錄，還調取了監控攝像頭，一同交給了班主任。
他告發同學的時候，沒有多言：“老師，喬尋對他們的行為並不知情，能不能別讓她知道。”
班主任思索片刻，瞇著眼睛打量他：“這些事情她不知道嗎？”
林景陽點頭。
“為什麽？為什麽她不能知道？”
他心裏忽然出現一個念頭，他不想讓她傷心。
但是，思索片刻後，還是說著：“避免同學收到傷害，這是身為班長應該做的。”
班主任是個明事理的老師，做得悄無聲息，她對每一位學生處罰，都是私下處罰，並且沒有告知舉報人，保護了喬尋和林景陽兩人。
受到嚴厲警告後，他們收斂了很多。
沒有再對喬尋做出過分的舉動，只是在喬尋進步表彰的時候，無動於衷。
無所謂，他會鼓掌，他會為她開心。
隨著他的掌聲，大家也都紛紛鼓掌。
喬尋楞了一下，似乎是笑了。
真好。
但是，很快，他們察覺到林景陽為喬尋擋住了那些流言蜚語和攻擊。
班主任看著他和喬尋的眼神有點異樣，直到下課，她說道：“林景陽來辦公室一下。”
在辦公室中，班主任說道：“班上都在傳你和喬尋談戀愛了，明天，把你們父母叫到學校來一下，我要了解情況。”
不過是輕描淡寫的一句了解情況，他就急得不像話：“不要，不要請她的父母。”
他目睹過喬尋的父母偏執激進，想要把喬尋關在封建的牢籠裏，長成他們想要的模樣。
但是他在幹什麽？這是他應該插手的事情嗎？
這是班長應該做的嗎？
他喜歡為睡著的喬尋擋住午後的刺眼陽光。
他喜歡幫她擦掉課桌上罵人的話，收拾她被弄得一團糟的抽屜。
他喜歡收集她拍下的夕陽照片。
他喜歡攔下她媽媽是保姆的消息。
他喜歡在發試卷的時候，留意喬尋做錯的題目，繞個圈子讓老師在課堂講解題目。
這些都是班長應該做的嗎？
或許吧。
與其說他喜歡做這些事情。
不如說，他喜歡喬尋。
他緊緊攥著衣角，掌心捏成了拳頭：“是的，我喜歡她，但是她不知道。我願意接受所有處罰，但是，請不要波及到無辜的人上。”
班主任沈默了一會，說道：“如果只是喜歡沒有錯，但是你們不能影響……”
他打斷了班主任說話：“老師，我知道。”
“但是，他們現在很生氣，如果對他們的舉報沒有一個交代，他們還會想其他的方式，我不想班上是對立狀態，我也不想讓你和喬尋為難。”
對了，這樣就說得通了。
這是班長應該做的。
林景陽如願領到了他的責罰。
他看喬尋的目光再不肆無忌憚了，他會忌憚周圍所有人的視線。
不要讓他們發現，不然兩個人可能都會被罰。
也許，他還在為自己的喜歡找借口。
他會拿起手機看那天喬尋拍攝的夕陽圖，雖然那天的夕陽是一樣的，大家拍攝的角度也都大差不差，但在所有的夕陽圖中，它總是能清晰的分辨出喬尋拍攝的那張夕陽圖。
他看著那張圖片模糊的手機像素，視線瞬間被一道隱隱約約的身影所捕捉，拉著兩根手指，不停的放大照片。
直到看到了那面玻璃上，不僅倒映著喬尋舉起手機的身影，而在她的身後，隱隱約約也有自己擡眸看夕陽的目光。
那時候的他心中莫名雀躍，卻無人分享喜悅。
只是抓著手機的手還在顫抖，激動了很久很久，才把那張夕陽圖設為手機壁紙。
但彼時的林景陽並不知道他暗藏的喜悅卻被人盡收眼底。
向依不明白。
為什麽一張照片能讓林景陽高興成那樣？
為什麽林景陽能為喬尋付出那麽多，甚至不惜和全班同學為敵。
為什麽是喬尋，不是她？
明明所有人都說他倆很配，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明明和他並肩在成績前列的人是她。
明明被全班同學起哄的人是她和他？
她想找機會一探究竟。
終於在那天的下午，他們倆人作為班委幫忙批改測試卷。
所有同學都下去做早操，就連老師也都在備案，安靜的教室裏只剩他們兩人。
她左顧右盼後，指尖點著林景陽的背：“你還記得，你說過的，如果我搬喬尋隱瞞了她媽媽在我家當保姆的事情，你就答應我一件事嗎？”
“我記得。你想好什麽事嗎？”
向依對這一件事情很慎重，但在反覆斟酌後，還是決定問:“也不是很大的事,我就是想問問你，你是不是喜歡喬尋？”
他沈默了很久。
這不是一個困難的要求，只需要一個回答，一個答案，卻讓他難以宣之於口。
他不怕這個答案會掀起怎樣的反應，他會一遍遍重覆那句話。
如果只是喜歡沒有錯。
如果不靠近就沒有錯。
但他見過了太多太多暧昧男女之情，他怕這個答案會掀起蝴蝶效應，從而讓喬尋的生活有所影響，她現在已經夠難了。
他的沈默讓向依很快就有了答案。
“好，我知道了。”
林景陽幾乎是下意識的回答：“不要說出去。”
那段時間，林景陽是心虛的，像是占了向依的便宜，又像是被向依捏住了把柄。
他在想方設法的補償向依，他會為向依送上一杯奶茶，對向依的問題有求必應，將自己的錯題本借給向依。
很快，兩人的接觸，讓班上的很多同學都察覺到了異樣。
大家對兩人的事情起哄，其實林景陽及時制止了起哄，那些謠言和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依舊源源不絕。
每當班上響起起哄時，林景陽的視線總是會多看一眼喬尋。
他想看見她不同的反應，但是喬尋也只是低頭看著題目，認真做題，不為所動。
好像他真的太自作多情了。
在一次老師提問中，林景陽和向依被前後叫起來回答問題，班上傳出密密麻麻的起哄聲，老師很快就察覺到了異樣，隨後向依和林景陽早戀的事便在班上傳開了。
這一次，是林景陽和向依被請家長了。
不知為何，那時候的林景陽顯得無比的坦蕩。
他不怕了。
即使是在老師和家長的面前，兩人堅決的否認早戀的關系。
所有人對他們都沒有辦法。
關於林景陽和向依早戀這回事不了了之。
如果沒有那次爭執，林景陽對多年前和向依的交集早就忘得七七八八了。
林景陽不由的攥緊了拳頭，他看著時間點，這個時間喬尋已經下了晚間的直播。
他收好了錢包，起身緩了一口氣，去敲響喬尋的房門。
喬尋推開了房門，對上他直勾勾的目光：“不要輕易相信向依。”
喬尋撅著嘴，懶懶地說著：“我憑什麽信你，你沒和我說真話。”
她還在較真剛剛“那為什麽你會讓我住進你的房子？”那個問題下，林景陽轉移了話題，沒有直面回答她，而是說著：“你晚上的直播要開始了。”
“對不起。”他很快就道歉了。
林景陽一道歉，喬尋就像是鳩占鵲巢，還咄咄逼人的租戶一般不講道理。
她雙手抱胸，顯然還是不認同這個道歉。
他無可奈何地笑：“我被她騙過，其實並不算騙，只能算我自己傻。你還記得九年前，你給我那一封信的那天嗎？”
“我不是故意要對你說重話的，向依帶我看到了你和那名男子走在一起……”
喬尋當然記得。
那個教室被窗外的大榕樹遮了半面陰，夏日庇蔭，徐徐涼風吹拂，靠著窗的位置總是有惱人的小飛蟲。
她會習慣性地把窗戶關上，拉上了窗戶，去看那個窗戶的倒映中看過無數次的身影。
林景陽又考了全校第一。
林景陽又得了越己競賽的冠軍。
林景陽很有可能被慶大保送。
所有關於他的話題似乎的自然而然成為了議論的中心，他總是那麽耀眼。
一中這學校在市區內算數一數二的好，可是被慶大保送的名額市裏面挑來選去也就那麽幾個，更何況是高二就保送。
喬尋只是想著，或許會先離開的人不是她，而是林景陽。
像林景陽那樣的天之驕子，他會提前一步完成自己的夢想。
那段時間，向依時常在喬尋的耳邊喋喋不休的說著，林景陽保送的消息。
她循循善誘：“如果林景陽真的保送了，如果你的喜歡還沒說出口，那不就真的成為遺憾了嗎？”
讓喬尋的心中越發有了緊迫感，也徒然動搖了她想要將喜歡林景陽這個秘密永遠藏在心中的想法。
她看著林景陽走上講臺，沐浴在掌聲與羨艷的目光中。
那個告白的念頭在向心裏越發濃烈，好幾個晚上，她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是林景陽的面容。
那個映在窗戶的玻璃上，林景陽低頭認真做題的側臉，那個她偷偷看了無數次林景陽的背影，那個站在領獎臺上意氣風發的林景陽。
那些記憶重疊，是令人感到遙不可及的存在。
那一封信，在她心中忐忑了一個星期，提筆不知道從何寫起，錯字塗改了又寫，她甚至激動的難以入眠。
那時的喬尋還算靦腆，不會在信紙上寫下直白的話，只是含蓄地表達著。
放學回家的路想和他一起走，想和他分享窗邊的夕陽和盛開的鈴蘭花，想和他一起上慶大，一起站在頂峰，實現自己的夢想。
從微不足道的小事到人生和命運的決定。
就這些輕描淡寫的話語，她都斟酌了一個禮拜，重覆地抄著手稿，直到挑出一版字寫得最好看的。
她已經將信寫好了，要去小賣鋪挑選一個適合的信紙，把自己的一腔心意放進去。
在那個簡陋的小賣鋪裏，她又一次遇見孟石，那個萬夢瑤介紹的男孩子。
孟石局促地和她打招呼：“喬尋，好久不見。”
其實，她並不討厭孟石，她只是討厭被安排的人生。
說起來，孟石那天並沒有錯，在那一場被安排的見面下，他沒有強迫，沒有咄咄逼人，反而承受著她的脾氣。
倘若那時候她的態度緩和下來，萬夢瑤和喬志勢將會無孔不入地擊潰她。
她看向孟石，常年在老家的工廠中，曬得他的皮膚黝黑，但是在黑皮膚下，可以看得出他五官端正，舉手投足中透著和善。
他在老家應該很受長輩喜愛。
她心裏對孟石是有愧疚的，沒有萬夢瑤和喬志勢的場合下，她的態度也柔和許多：“好久不見，上次是我出言不遜，希望你不要介意，不過，我也明確和你說，我是不會退學回老家的。”
喬尋直接坦白了自己的想法。
他急忙說道：“我沒有那個意思。”
“我不管你有沒有那個意思。我和你不一樣，我不會隨便接受父母給我安排的人生，我的生活要自己決定，自己爭取，我要繼續讀書，繼續考大學。”喬尋說得極為堅定。
孟石被她三言兩語說得羞愧，沈默著不再說話了。
喬尋看出了他的自卑，她道歉道：“不好意思，我沒有瞧不起你的意思，你退學應該也是被逼無奈的，我只是想和你說，你放棄吧，我爸媽的想法不代表我的想法，你快點回老家吧，別再我身上白費力氣了。”
孟石笑說：“沒事，我全當來大城市玩一遭，開開眼界。”
喬尋看著他小心翼翼的模樣，自己在小賣鋪中挑信封的時候，就順手在小賣鋪裏多拿了一塊糖果。
一塊糖果也就五毛錢，她沒有什麽錢，這一塊糖果就當是給孟石的賠禮了。
她拿著信封和糖果去結賬的時候，孟石的手比她更快一步，已經把錢給老板了。
“我自己付錢，你不要給我付錢。”
“沒事，我正好有一塊錢，順手的事情。”
她還想和孟石推脫，看見小賣鋪的老板看來的目光。
這兩樣東西不過只有一塊錢，她不想承受著小賣鋪老板目光的洗禮。
她嘆了口氣，不想丟臉，拿著東西就離開了小賣鋪。
孟石很快跟了出來，他跟在喬尋的身後。
喬尋有點生氣，沒有理會孟石。兩人一起走了很長一段路後，孟石開口：“我可以看看你買了什麽嗎？”
她這才想起自己的糖果還沒給孟石，氣得兩樣東西一起交給了孟石。
孟石打量著信封：“你買信封做什麽？”
她也不想和孟石說實話糊弄著：“老師布置的作業，要用到信封。”說著，就從她手中搶過了信封。
孟石連著糖果一起遞給她，但是喬尋沒有接糖果，隨口說道：“糖果是給你買的，這幾天實在很煩，態度不好，對不起。”
孟石有點受寵若驚，他笑起來像個孩子，反覆地確認：“真的是給我的嗎？”
喬尋好笑他蹦蹦跳跳的反應，像是被他的笑容感染，笑了起來。
在不遠處，兩人的舉動被盡收眼底，向依笑著說：“早就聽喬尋的媽媽說起過這個男孩子，特地從老家來看喬尋，看來他們兩個是真的合得來。”
林景陽的臉色不好，向依以給老師選禮物的名義帶著他過來，他還沒走近小賣鋪就看見了喬尋和孟石的身影。
從一開始兩人在小賣鋪中交談，到孟石幫喬尋付好了錢，兩人亦步亦趨地走著。
“我記得喬尋媽媽說過孟石，家裏開廠子的，年輕有為，她們老家很多小姑娘喜歡他，和喬尋的家裏有很密切的關系，不知道兩人是不是青梅竹馬？”
“喬尋還送他禮物誒，看來他們真的是很久沒見的朋友，喬尋笑得多開心呀，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喬尋和一個男生這麽合得來。那個粉紅色的信封是怎麽回事。”
“粉紅色的誒，喬尋還給他看。”
向依激動地喋喋不休，林景陽的臉色隨著兩人的互動越發冷淡了，他冷著臉說：“閉嘴好嗎？”
向依沈默了，他們一直註視著喬尋和孟石走進一家面包店。
喬尋說著：“那是我原先打工的面包店，我還有兩張十塊錢的優惠券，我請你吃面包吧。”這顆糖和信封的錢是孟石付的，她心裏有疙瘩，他付那塊糖果的錢也就算了，連同她要裝情書的信封錢一起付了算怎麽一回事。
她要還人情，也要還買東西的錢。
孟石本來還扭捏了一下，被喬尋兇了一下直接進去挑了。
喬尋原先是面包店的員工，知道其中的特色面包，幫他挑了特色面包，還有奶茶飲料，和一些新品。
兩人出面包店的時候，喬尋一股腦地把東西塞給了孟石：“你快走吧，我要回去上課了。”
喬尋回學校時，回頭看了一眼孟石，他看見了喬尋轉頭的目光，他就站在那裏，熱情地沖喬尋招手，一步都沒動。
她在心裏暗罵，榆木腦袋。
直到喬尋進學校，他才離開。
兩人一來一往的接觸被林景陽盡收眼底。
向依說道：“喬尋這未免也太大膽了吧，不知道這段時間學校嚴查早戀嗎？在校門口還戀戀不舍地告別，也不怕被教導主任抓到。”
林景陽沒有買東西，板著臉離開了。
向依看著他離開，嘴角勾起一抹不宜察覺的笑，隨後立刻追了上去。
喬尋帶情書來學校的那一整天都在緊張，就連出去買信封的功夫，她都要被書包背上，生怕有人看見她書包中的情書。
她看窗戶的次數更多了，她撐著腦袋看向映在窗戶上的林景陽。
也不知道是不是緊張的緣故，今天的林景陽顯得格外嚴肅。
她的心一直在狂跳，直到放學，大家陸陸續續地離開了教室，她趁亂立刻轉身，對著林景陽的位置低聲說著：“班長今天放學等我一下，我有東西要給你。”
班上的同學窸窸窣窣地離開了，林景陽一直安靜地等待著，也不催促喬尋。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地轉動，窗邊夕陽都落下了，班上最後一位同學也離開了，偌大的教室安靜得落針可聞，喬尋更是緊張到了極點。
她鼓起勇氣轉過身去，但還是害羞，低著頭不敢看林景陽的目光，信封在手上攥得很緊很緊。
向依已經和她打過保證了，她已經模糊地想林景陽透露過喬尋今天留他下來的目的。
她擡頭，對上林景陽的視線。
喬尋照著向依教她的，迂回的婉轉的表白話術：“林景陽，我這裏有一封信，我想請你幫我看看信封的語句是否通順。”
林景陽低頭看見那面粉紅色的信封，還讓他看寫給別人的信。
他沒有伸手，低聲呵笑：“喬尋，一中有嚴格的校規，不許談戀愛。如果你早戀，我會和老師告發你。”
她垂眸，那一刻有一點無地自容，是拉鋸了成績，家庭，性格一般的鴻溝，兩人之間的情愫，也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
她明知太陽熱烈，不該企圖觸摸太陽。
在林景陽嚴厲的訓斥下，她像是個笑話。
滾燙和酸澀灼傷了眼睛，那一刻眼淚止不住地落了下來。
有什麽了不起的。
她用力拿著手背擦著眼淚，可還是止不住，怎麽摸都止不住。
——
林景陽看見她眼淚的那一刻，覆雜的濃濃的情緒，酸澀，愧疚，憤怒，無從宣洩。
他的手都在顫抖，心都在顫動。
他頭一次見她的眼淚，最不想她落淚。
想要伸手觸摸她的時候，收回了手。
直楞楞地站在那裏，竟然連一句安慰的話都不想說。
真的就那麽喜歡孟石。
可是。
可是，那也是他最後一點私心了。
他克制著不靠近自己的喜歡。
她也不能靠近。
他的手緊緊攥著衣角，壓制著顫抖。
他不想讓自己心軟。
——
隔著那扇門，林景陽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清楚：“對不起，那時候的我，性子太急，連你的信都沒有看，就對你兇。”
喬尋看他懊惱，佯裝生氣說道：“對不起有什麽用，事情已經過去這麽久了。”
他摸著腦袋：“你還記得信裏寫了什麽嗎？如果記得，你和我說，這一次信裏的所有內容，我一定盡全力幫你。”
喬尋也撇開了目光：“都那麽久了，誰還會記得信裏的內容。”
打了不知道多少遍腹稿，重覆寫過十多遍的內容，她怎麽會忘記。
只是，其中的內容不適合現在。
只是，她現在面對喜歡的人依舊會忐忑。
只是，她想他們的開始需要一個正式的儀式，應該從一束花開始。
林景陽局促道：“對不起。”
喬尋瞇著眼睛打量他：“你就只會說對不起嗎？就不會給我一點其他的補償嗎？”
“什麽補償？”
喬尋的視線把他從頭到尾掃視一遍，勾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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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瓷小勺攪動著咖啡杯，把其中的拉花攪得奇形怪狀。
喬尋的目光擡起，直視著向依淡然道：“所以，其實你當時收了我的禮物，但並沒有幫我向父母求情。”
“我喜歡和聰明人一起做事，會舉一反三。”向依擡起咖啡，慢悠悠地喝起來。
“為什麽？”
向依聳肩：“你知道為什麽那個時候林景陽突然變得熱情起來，挨個問班上的同學有什麽問題不會嗎？”
“他想，他問你的時候，可以顯得自然一些。不讓你，不讓班上的同學看出他的心思。”
林景陽每一次對普遍性的舉動，都是為了推動和她的接觸。
喬尋還是懷疑的：“可是——”
“可是什麽？可是他還是義正言辭地告訴你，不要早戀？”
喬尋遲疑了一刻，她努力回想著多年前的記憶。
當年的她堅定熱愛學習，卻因為家庭的牽制，她在學校學習的路上總是磕磕絆絆。
那時的向依看出了她曠考的情況並主動地想幫助她脫離困境：“喬尋，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難事？為什麽分班考試的遲到了？”
那時的喬尋因錯以為向依三番五次地幫助，錯以為向依有真心實意，自然和她走得近些，心裏對她不設防，已經放下了戒備。
喬尋警惕的左顧右盼後，遲疑地開口了：“你也大概了解我家裏的情況，分班考的時候，他們更過分了，自己把我鎖在家裏，我自己翻墻逃出來的，好在班主任幫我，不然，我真的要被學校勸退了。”
向依吃驚：“你父母這麽偏激！我在家見萬阿姨的時候，她很和藹可親。”
向依認同道：“那可不行，我們都還未成年，學習已經是你們這種家庭唯一的出路了，怎麽能把你唯一的出路給堵死呢！”
喬尋很快被向依的熱情打動，看著她似乎站在自己這一邊，對她更加不設防，兩人熟絡地聊起天來。
那一段時間，喬尋因為和向依走得近，連左靜雲都有所忽視。
喬尋向來在班上孤僻，班上的同學看見了兩人走得近，更加吹捧向依了：“向依，你就是性格太好了，才會讓人人都想和你交朋友。”
“就是呀，沒想到喬尋這樣的人也會主動和你交朋友，果然我們向依就是最受歡迎的！”
“不過，你們最近怎麽總在一起？你和她在一起能聊什麽？她就像個木頭，你還不如找我們聊天。”
向依對這種好奇，都只是笑笑，不予作答。
喬尋對她便更加放心了，她守得住口風，不會把別人的家事當成笑談說給別人聽。
她很信任向依，和班上的所有人一樣，都以為向依是個樂於助人的朋友。
兩人之間的關系越發親密了，直到一天的放學，只有她們兩個人，她們之間便聊起了班級中的八卦。
“你知道隔壁班的小草給我們班的小柳遞情書的時候被教導主任攔下來了嗎？當時，教導主任讓小草在自己的班級門口念情書，還讓他把女生的名字不要念，當時好多人在看呀。”
“你還記得，老師不知道兩人談戀愛，不小心把兩人分到了同桌，他們的反應太好笑了。”
“還有我們班上的小何和小劉兩個人談戀愛，偷偷在課桌下面牽手。”
向依毫無保留地向她分享著班上的八卦，但是喬尋卻沒有八卦和向依分享。
向依知道的事情很多，她的人緣好，無論是作業，還是八卦總是比她早知道些。
讓喬尋的心裏對向依莫名有一絲崇拜，原來這就是人緣好的好處。
向依笑說：“對了，喬尋，你有喜歡的人嗎？”
喬尋低下了頭，目光躲閃。
向依捕捉到她的神色，立刻說道：“你有！對不對！是誰呀，告訴我，我一定不告訴別人！”
喬尋低著頭，緊緊閉著嘴，向依不依不撓地追問：“告訴我嘛，我都告訴你這麽多學校裏的秘密了。你就告訴我嘛！”她撒嬌般拉著喬尋的手晃悠。
她拗不過向依，猶豫了許久後，才捂著嘴在她耳邊輕聲道：“林景陽。”
向依的目光中閃過驚訝：“好多人喜歡他！他確實很優秀，成績好，長得帥，而且性格還特別溫柔。”
“你打算什麽時候表白呀？”談起八卦話題，向依就是個話夾子，八卦的細節她都想要追問清楚。
喬尋看向窗戶外，視線看向遠方的夕陽，璀璨的橙黃色映在她的瞳孔：“等我們考上大學吧。”
“這種事情不能等，林景陽這麽受歡迎的人，很多學生都虎視眈眈，萬一在你之前，有同學和林景陽表白了，林景陽和她在一起了，你不就沒機會了嘛。更何況按照你家現在的情況，你能不能讀完高中都不好說，這種事情一旦沒說出口，就會成為終生的遺憾。”
喬尋笑了笑，她絲毫沒有這個時候袒露心跡的想法，向依看著喬尋冷靜，更急切了：“我來幫你吧。”
她說著便拿起了手機，喬尋立刻伸手去搶，她的臉熱的發燙，耳根都紅了，聲若蚊吟：“他不會喜歡我的。”
“你不試試怎麽會知道，林景陽是不是也喜歡你呢。”向依給她加油打氣，“喬尋，勇敢一點。”
在向依的軟磨硬泡之下，喬尋就這樣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喬尋從答應的那一刻就在緊張，晚上都睡不好。
幾分害怕，幾分激動，還有幾分欣喜。
直到走到林景陽的面前，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她甚至還沒開口，林景陽臉色鐵青，還沒等她開口，就嚴肅道：“喬尋，不能早戀。”
回憶拉回到現實。
喬尋意識到：“你在中間使絆子了，所以，林景陽才會和我說……”
她的手緊緊地捏著咖啡杯，止不住地顫抖，震驚，憤怒與遺憾，覆雜的情緒，讓她說不出話來。
“對。”向依自嘲地笑了，“你真的好單純，我說兩句話你就信了。林景陽那樣優秀的人，為什麽我不會喜歡他呢？我既然也喜歡他，我為什麽要主動幫你？我不能為自己爭取嗎？”
喬尋不敢相信地喃喃自語：“他也是喜歡我的？”
她更加確信了向依說的話，林景陽喜歡她。
“林景陽那麽明晃晃的心思，別人不知道也就算了，你個當事人不知道？你是在裝傻吧。”
“你知道為什麽同學會上，班上同學對你愛搭不理嗎？”
“因為以前大家都很討厭你，粗鄙不堪。他們會在你的課桌上刻字，亂塗亂畫，甚至把你的抽屜搞得一團糟。而林景陽呢？他會提前去學校，把你的課桌收拾幹凈整潔，把垃圾所有的垃圾都扔掉，倘若是課桌上的刻字，他會默默的把兩張桌椅調換。”
“他會查班級的監控，收集證據，舉報給所有針對你的學生。所有針對過你的學生都寫過檢討，更有甚者，被學校處分，留校察看。”
“那時候你應該只覺得自己很孤僻，並沒有察覺到所有人對你的不善。是因為林景陽幫你擋下鋪天蓋地的惡意。”
“你趴在課桌上睡覺，他會裝模作樣拿起一本書，走到你的窗邊，幫你擋住刺眼的陽光。”
“他發卷子的時候，如果發到你的試卷，他會記下你的錯題，然後，借著自己不會的名義，讓老師在課堂上解答。”
“老師懷疑你和林景陽早戀，為了不讓你挨罵，他寧願寫一萬字檢討，是他憑一己之力攔下了老師請家長。”
“那張一百塊錢和那個筆盒，他估計現在都留著。”
喬尋楞住了，她不知道。
這些事情，她完全不知道。
“現在你還覺得他不喜歡你嗎？”向依看著她，似乎要看穿她靈魂深處的情感。
喬尋失神，渾渾噩噩地回到了家裏。
直到鑰匙鎖轉，林景陽推開家裏的門。
喬尋木訥地轉過頭看著他，直勾勾地盯著他，眼中泛著淚花。
林景陽擰眉，神情瞬間緊張起來：“你怎麽了？”
喬尋：“林景陽，我問你個問題。”
林景陽：“你說。”
喬尋：“你讓我住你家的房子，只是因為我們是老同學嗎？”
林景陽：“是。”
喬尋追問：“那……倘若是劉孝雍遇到了麻煩，你會讓她住進來嗎？”
林景陽：“醫院有給他分配宿舍？”
喬尋：“如果沒有呢？”
林景陽：“不會。”
喬尋：“那左靜雲呢？”
林景陽：“不會。”
喬尋：“那向依呢？”
林景陽：“不會。”
喬尋：“那為什麽你會讓我住進你的房子？”
——
向依和喬尋分別後，她就回公司了，那一段回憶對她而言，也同樣的難忘。
倘若不是真的喜歡，又何嘗會註意到林景陽對喬尋的種種舉動。
向依的心酸酸澀澀的發麻，她在公司寫字樓下，看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她心思一轉，主動迎了上去：“萬阿姨，好久不見，你怎麽來了？”
喬志勢和萬夢瑤看見了向依，立刻熟絡地打起招呼：“向依呀，你也在這裏工作嗎？你是喬尋手下的員工嗎？能不能告訴我們，喬尋的公司地址在哪？”
向依笑著搖頭：“阿姨你弄錯了，我是在這裏上班，但是我不是喬尋的公司員工，你們過來找喬尋嗎？要不要去我的公司坐一會？”
向依熱情的邀請，萬夢瑤和喬志勢也自然地走進了寫字樓。
——
林景陽想了許久，依舊不知道，喬尋為什麽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
那些曾經的回憶，在他的腦海中依舊揮散不去。
他靠在床頭睡不著，坐起了身，拿出錢包裏單獨分層的一百塊錢。
記憶落入那個漫長的回憶。
大概是從知道喬尋也在這所學校，這個班級起，他的視線就總是離不開喬尋的背影。
他會註意到喬尋和其他男生的接觸，雖然不多，但總是自然的。
而她和自己的接觸時，喬尋總是撤半步，接觸下意識地保持著距離。
他不知道是哪裏出現了問題。
喬尋好像總是刻意躲著他。
他想了很久才去問喬尋：“喬尋，你躲著我？”
喬尋的腳步一滯，沒有回答，又重新邁著腳步離開了。
幾乎是默許的回答。
可是，他挺不甘心的。
大概是上天都在幫他，她的位置就在自己的前面，他會看向她的背影，楞楞地看很久很久。
但，她一動，自己的視線又忍不住地躲閃。
那個時候，他覺得自己好賤哦。
他意識中，總是在默念，離喬尋遠一點，不要再看喬尋了，但是目光聚焦的方向還是下意識地看向她，忍不住多看她兩眼。
班上的同學對喬尋的評價不算好。
“看喬尋每天穿著舊舊的衣服來學校就晦氣，她家就是再窮，連洗衣服的錢都沒有嗎？”
“你還真別說，我看到過喬尋放學後在學校門口的小賣鋪打零工，我本來想過去和她打招呼的，但是她根本就不理我，她這人什麽毛病呀，一點都不尊重人。”
“我向她收作業，她一句話沒說，就手指尖在桌面的作業本上點了兩下，她瞧不起誰呢？這是，又窮又拽，好討厭啊！”
“是啊，我也不喜歡她。”
大家對她的評價並不好，林景陽會替她辯解：“喬尋人還挺不錯的，我和她相處的挺愉快的。”
“班長，你別開玩笑了。從開學到現在，你和喬尋除了收作業，老師布置任務，你和喬尋聊天又超過十句話嗎？她這個人就是油鹽不進，倒人胃口。”
林景陽無從辯駁，他和喬尋確實從開學到現在，並沒有說過十句話，但是他還是冷著臉說道：“你們還是不要在背後點評別人，這樣不好。”
大家看著林景陽維護喬尋，此後，就再也不在林景陽的面前說喬尋的壞話了。
但是，他們的行為沒有停止。
那天，林景陽早一些到學校來，就看見了喬尋的抽屜裏被人塞滿了揉皺的紙張，鉛筆屑和喝完的奶茶杯。
這顯然不應該出現在喬尋的課桌裏，他打量了一下周圍，沒有人註意到，立刻過去，伸手進喬尋課桌上的垃圾全部倒了出來。
很多垃圾積到了書本縫裏，他看著時間緊迫，喬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立刻把她抽屜掏了個空，但支起身子時，又看見她的桌面上被人亂塗亂畫，寫上許多汙蔑的話語。
看著時間緊迫，他也顧不得，直接把自己的書桌和她的書桌對調。
他歇下來的時候，周圍的同學錯愕得看著他：“班長，今天是我值日。”
“嗯。”他坐在位置上擦拭著桌面上亂塗亂畫的侮辱性詞匯，沒顧得上他們。
好在，喬尋來得晚，沒有發現他偷偷換座位。
好在，喬尋專註學習，沒有發現自己的座位不對勁。
那一段時間，他知道那些人沒有受到實質性的懲罰，必然不會善罷甘休，他總是早來班級的，總是會在喬尋之前，把她的座位打掃幹凈。
他們已經知道了他的舉動，偶爾問他。
那時候的他只是想輕描淡寫地回答：“這都是班長應該做的。”
這也是他心裏想的，班長就是要肩負起維持班級的秩序，不能讓班級出現霸淩現象，不能讓同學受委屈。
那一段時間，他很謹慎，體育課上，他看見有同學拿著球突然砸向喬尋。
他下意識地攔下了球，那一下沖得太猛，狠狠地摔在地上，蹭破了校服，他的膝蓋收到了重創，淋淋的血汩汩往外冒。
人群把他層層圍起，他能很快找到心虛的幾人。
他們的攻擊越發嚴重，他需要更快找到企圖霸淩喬尋的人。
林景陽長時間收集證據，從每一次喬尋桌面的辱罵言語到抽屜中堆滿的紙屑，他全部拍照記錄，還調取了監控攝像頭，一同交給了班主任。
他告發同學的時候，沒有多言：“老師，喬尋對他們的行為並不知情，能不能別讓她知道。”
班主任思索片刻，瞇著眼睛打量他：“這些事情她不知道嗎？”
林景陽點頭。
“為什麽？為什麽她不能知道？”
他心裏忽然出現一個念頭，他不想讓她傷心。
但是，思索片刻後，還是說著：“避免同學收到傷害，這是身為班長應該做的。”
班主任是個明事理的老師，做得悄無聲息，她對每一位學生處罰，都是私下處罰，並且沒有告知舉報人，保護了喬尋和林景陽兩人。
受到嚴厲警告後，他們收斂了很多。
沒有再對喬尋做出過分的舉動，只是在喬尋進步表彰的時候，無動於衷。
無所謂，他會鼓掌，他會為她開心。
隨著他的掌聲，大家也都紛紛鼓掌。
喬尋楞了一下，似乎是笑了。
真好。
但是，很快，他們察覺到林景陽為喬尋擋住了那些流言蜚語和攻擊。
班主任看著他和喬尋的眼神有點異樣，直到下課，她說道：“林景陽來辦公室一下。”
在辦公室中，班主任說道：“班上都在傳你和喬尋談戀愛了，明天，把你們父母叫到學校來一下，我要了解情況。”
不過是輕描淡寫的一句了解情況，他就急得不像話：“不要，不要請她的父母。”
他目睹過喬尋的父母偏執激進，想要把喬尋關在封建的牢籠裏，長成他們想要的模樣。
但是他在幹什麽？這是他應該插手的事情嗎？
這是班長應該做的嗎？
他喜歡為睡著的喬尋擋住午後的刺眼陽光。
他喜歡幫她擦掉課桌上罵人的話，收拾她被弄得一團糟的抽屜。
他喜歡收集她拍下的夕陽照片。
他喜歡攔下她媽媽是保姆的消息。
他喜歡在發試卷的時候，留意喬尋做錯的題目，繞個圈子讓老師在課堂講解題目。
這些都是班長應該做的嗎？
或許吧。
與其說他喜歡做這些事情。
不如說，他喜歡喬尋。
他緊緊攥著衣角，掌心捏成了拳頭：“是的，我喜歡她，但是她不知道。我願意接受所有處罰，但是，請不要波及到無辜的人上。”
班主任沈默了一會，說道：“如果只是喜歡沒有錯，但是你們不能影響……”
他打斷了班主任說話：“老師，我知道。”
“但是，他們現在很生氣，如果對他們的舉報沒有一個交代，他們還會想其他的方式，我不想班上是對立狀態，我也不想讓你和喬尋為難。”
對了，這樣就說得通了。
這是班長應該做的。
林景陽如願領到了他的責罰。
他看喬尋的目光再不肆無忌憚了，他會忌憚周圍所有人的視線。
不要讓他們發現，不然兩個人可能都會被罰。
也許，他還在為自己的喜歡找借口。
他會拿起手機看那天喬尋拍攝的夕陽圖，雖然那天的夕陽是一樣的，大家拍攝的角度也都大差不差，但在所有的夕陽圖中，它總是能清晰的分辨出喬尋拍攝的那張夕陽圖。
他看著那張圖片模糊的手機像素，視線瞬間被一道隱隱約約的身影所捕捉，拉著兩根手指，不停的放大照片。
直到看到了那面玻璃上，不僅倒映著喬尋舉起手機的身影，而在她的身後，隱隱約約也有自己擡眸看夕陽的目光。
那時候的他心中莫名雀躍，卻無人分享喜悅。
只是抓著手機的手還在顫抖，激動了很久很久，才把那張夕陽圖設為手機壁紙。
但彼時的林景陽並不知道他暗藏的喜悅卻被人盡收眼底。
向依不明白。
為什麽一張照片能讓林景陽高興成那樣？
為什麽林景陽能為喬尋付出那麽多，甚至不惜和全班同學為敵。
為什麽是喬尋，不是她？
明明所有人都說他倆很配，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明明和他並肩在成績前列的人是她。
明明被全班同學起哄的人是她和他？
她想找機會一探究竟。
終於在那天的下午，他們倆人作為班委幫忙批改測試卷。
所有同學都下去做早操，就連老師也都在備案，安靜的教室裏只剩他們兩人。
她左顧右盼後，指尖點著林景陽的背：“你還記得，你說過的，如果我搬喬尋隱瞞了她媽媽在我家當保姆的事情，你就答應我一件事嗎？”
“我記得。你想好什麽事嗎？”
向依對這一件事情很慎重，但在反覆斟酌後，還是決定問:“也不是很大的事,我就是想問問你，你是不是喜歡喬尋？”
他沈默了很久。
這不是一個困難的要求，只需要一個回答，一個答案，卻讓他難以宣之於口。
他不怕這個答案會掀起怎樣的反應，他會一遍遍重覆那句話。
如果只是喜歡沒有錯。
如果不靠近就沒有錯。
但他見過了太多太多暧昧男女之情，他怕這個答案會掀起蝴蝶效應，從而讓喬尋的生活有所影響，她現在已經夠難了。
他的沈默讓向依很快就有了答案。
“好，我知道了。”
林景陽幾乎是下意識的回答：“不要說出去。”
那段時間，林景陽是心虛的，像是占了向依的便宜，又像是被向依捏住了把柄。
他在想方設法的補償向依，他會為向依送上一杯奶茶，對向依的問題有求必應，將自己的錯題本借給向依。
很快，兩人的接觸，讓班上的很多同學都察覺到了異樣。
大家對兩人的事情起哄，其實林景陽及時制止了起哄，那些謠言和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依舊源源不絕。
每當班上響起起哄時，林景陽的視線總是會多看一眼喬尋。
他想看見她不同的反應，但是喬尋也只是低頭看著題目，認真做題，不為所動。
好像他真的太自作多情了。
在一次老師提問中，林景陽和向依被前後叫起來回答問題，班上傳出密密麻麻的起哄聲，老師很快就察覺到了異樣，隨後向依和林景陽早戀的事便在班上傳開了。
這一次，是林景陽和向依被請家長了。
不知為何，那時候的林景陽顯得無比的坦蕩。
他不怕了。
即使是在老師和家長的面前，兩人堅決的否認早戀的關系。
所有人對他們都沒有辦法。
關於林景陽和向依早戀這回事不了了之。
如果沒有那次爭執，林景陽對多年前和向依的交集早就忘得七七八八了。
林景陽不由的攥緊了拳頭，他看著時間點，這個時間喬尋已經下了晚間的直播。
他收好了錢包，起身緩了一口氣，去敲響喬尋的房門。
喬尋推開了房門，對上他直勾勾的目光：“不要輕易相信向依。”
喬尋撅著嘴，懶懶地說著：“我憑什麽信你，你沒和我說真話。”
她還在較真剛剛“那為什麽你會讓我住進你的房子？”那個問題下，林景陽轉移了話題，沒有直面回答她，而是說著：“你晚上的直播要開始了。”
“對不起。”他很快就道歉了。
林景陽一道歉，喬尋就像是鳩占鵲巢，還咄咄逼人的租戶一般不講道理。
她雙手抱胸，顯然還是不認同這個道歉。
他無可奈何地笑：“我被她騙過，其實並不算騙，只能算我自己傻。你還記得九年前，你給我那一封信的那天嗎？”
“我不是故意要對你說重話的，向依帶我看到了你和那名男子走在一起……”
喬尋當然記得。
那個教室被窗外的大榕樹遮了半面陰，夏日庇蔭，徐徐涼風吹拂，靠著窗的位置總是有惱人的小飛蟲。
她會習慣性地把窗戶關上，拉上了窗戶，去看那個窗戶的倒映中看過無數次的身影。
林景陽又考了全校第一。
林景陽又得了越己競賽的冠軍。
林景陽很有可能被慶大保送。
所有關於他的話題似乎的自然而然成為了議論的中心，他總是那麽耀眼。
一中這學校在市區內算數一數二的好，可是被慶大保送的名額市裏面挑來選去也就那麽幾個，更何況是高二就保送。
喬尋只是想著，或許會先離開的人不是她，而是林景陽。
像林景陽那樣的天之驕子，他會提前一步完成自己的夢想。
那段時間，向依時常在喬尋的耳邊喋喋不休的說著，林景陽保送的消息。
她循循善誘：“如果林景陽真的保送了，如果你的喜歡還沒說出口，那不就真的成為遺憾了嗎？”
讓喬尋的心中越發有了緊迫感，也徒然動搖了她想要將喜歡林景陽這個秘密永遠藏在心中的想法。
她看著林景陽走上講臺，沐浴在掌聲與羨艷的目光中。
那個告白的念頭在向心裏越發濃烈，好幾個晚上，她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是林景陽的面容。
那個映在窗戶的玻璃上，林景陽低頭認真做題的側臉，那個她偷偷看了無數次林景陽的背影，那個站在領獎臺上意氣風發的林景陽。
那些記憶重疊，是令人感到遙不可及的存在。
那一封信，在她心中忐忑了一個星期，提筆不知道從何寫起，錯字塗改了又寫，她甚至激動的難以入眠。
那時的喬尋還算靦腆，不會在信紙上寫下直白的話，只是含蓄地表達著。
放學回家的路想和他一起走，想和他分享窗邊的夕陽和盛開的鈴蘭花，想和他一起上慶大，一起站在頂峰，實現自己的夢想。
從微不足道的小事到人生和命運的決定。
就這些輕描淡寫的話語，她都斟酌了一個禮拜，重覆地抄著手稿，直到挑出一版字寫得最好看的。
她已經將信寫好了，要去小賣鋪挑選一個適合的信紙，把自己的一腔心意放進去。
在那個簡陋的小賣鋪裏，她又一次遇見孟石，那個萬夢瑤介紹的男孩子。
孟石局促地和她打招呼：“喬尋，好久不見。”
其實，她並不討厭孟石，她只是討厭被安排的人生。
說起來，孟石那天並沒有錯，在那一場被安排的見面下，他沒有強迫，沒有咄咄逼人，反而承受著她的脾氣。
倘若那時候她的態度緩和下來，萬夢瑤和喬志勢將會無孔不入地擊潰她。
她看向孟石，常年在老家的工廠中，曬得他的皮膚黝黑，但是在黑皮膚下，可以看得出他五官端正，舉手投足中透著和善。
他在老家應該很受長輩喜愛。
她心裏對孟石是有愧疚的，沒有萬夢瑤和喬志勢的場合下，她的態度也柔和許多：“好久不見，上次是我出言不遜，希望你不要介意，不過，我也明確和你說，我是不會退學回老家的。”
喬尋直接坦白了自己的想法。
他急忙說道：“我沒有那個意思。”
“我不管你有沒有那個意思。我和你不一樣，我不會隨便接受父母給我安排的人生，我的生活要自己決定，自己爭取，我要繼續讀書，繼續考大學。”喬尋說得極為堅定。
孟石被她三言兩語說得羞愧，沈默著不再說話了。
喬尋看出了他的自卑，她道歉道：“不好意思，我沒有瞧不起你的意思，你退學應該也是被逼無奈的，我只是想和你說，你放棄吧，我爸媽的想法不代表我的想法，你快點回老家吧，別再我身上白費力氣了。”
孟石笑說：“沒事，我全當來大城市玩一遭，開開眼界。”
喬尋看著他小心翼翼的模樣，自己在小賣鋪中挑信封的時候，就順手在小賣鋪裏多拿了一塊糖果。
一塊糖果也就五毛錢，她沒有什麽錢，這一塊糖果就當是給孟石的賠禮了。
她拿著信封和糖果去結賬的時候，孟石的手比她更快一步，已經把錢給老板了。
“我自己付錢，你不要給我付錢。”
“沒事，我正好有一塊錢，順手的事情。”
她還想和孟石推脫，看見小賣鋪的老板看來的目光。
這兩樣東西不過只有一塊錢，她不想承受著小賣鋪老板目光的洗禮。
她嘆了口氣，不想丟臉，拿著東西就離開了小賣鋪。
孟石很快跟了出來，他跟在喬尋的身後。
喬尋有點生氣，沒有理會孟石。兩人一起走了很長一段路後，孟石開口：“我可以看看你買了什麽嗎？”
她這才想起自己的糖果還沒給孟石，氣得兩樣東西一起交給了孟石。
孟石打量著信封：“你買信封做什麽？”
她也不想和孟石說實話糊弄著：“老師布置的作業，要用到信封。”說著，就從她手中搶過了信封。
孟石連著糖果一起遞給她，但是喬尋沒有接糖果，隨口說道：“糖果是給你買的，這幾天實在很煩，態度不好，對不起。”
孟石有點受寵若驚，他笑起來像個孩子，反覆地確認：“真的是給我的嗎？”
喬尋好笑他蹦蹦跳跳的反應，像是被他的笑容感染，笑了起來。
在不遠處，兩人的舉動被盡收眼底，向依笑著說：“早就聽喬尋的媽媽說起過這個男孩子，特地從老家來看喬尋，看來他們兩個是真的合得來。”
林景陽的臉色不好，向依以給老師選禮物的名義帶著他過來，他還沒走近小賣鋪就看見了喬尋和孟石的身影。
從一開始兩人在小賣鋪中交談，到孟石幫喬尋付好了錢，兩人亦步亦趨地走著。
“我記得喬尋媽媽說過孟石，家裏開廠子的，年輕有為，她們老家很多小姑娘喜歡他，和喬尋的家裏有很密切的關系，不知道兩人是不是青梅竹馬？”
“喬尋還送他禮物誒，看來他們真的是很久沒見的朋友，喬尋笑得多開心呀，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喬尋和一個男生這麽合得來。那個粉紅色的信封是怎麽回事。”
“粉紅色的誒，喬尋還給他看。”
向依激動地喋喋不休，林景陽的臉色隨著兩人的互動越發冷淡了，他冷著臉說：“閉嘴好嗎？”
向依沈默了，他們一直註視著喬尋和孟石走進一家面包店。
喬尋說著：“那是我原先打工的面包店，我還有兩張十塊錢的優惠券，我請你吃面包吧。”這顆糖和信封的錢是孟石付的，她心裏有疙瘩，他付那塊糖果的錢也就算了，連同她要裝情書的信封錢一起付了算怎麽一回事。
她要還人情，也要還買東西的錢。
孟石本來還扭捏了一下，被喬尋兇了一下直接進去挑了。
喬尋原先是面包店的員工，知道其中的特色面包，幫他挑了特色面包，還有奶茶飲料，和一些新品。
兩人出面包店的時候，喬尋一股腦地把東西塞給了孟石：“你快走吧，我要回去上課了。”
喬尋回學校時，回頭看了一眼孟石，他看見了喬尋轉頭的目光，他就站在那裏，熱情地沖喬尋招手，一步都沒動。
她在心裏暗罵，榆木腦袋。
直到喬尋進學校，他才離開。
兩人一來一往的接觸被林景陽盡收眼底。
向依說道：“喬尋這未免也太大膽了吧，不知道這段時間學校嚴查早戀嗎？在校門口還戀戀不舍地告別，也不怕被教導主任抓到。”
林景陽沒有買東西，板著臉離開了。
向依看著他離開，嘴角勾起一抹不宜察覺的笑，隨後立刻追了上去。
喬尋帶情書來學校的那一整天都在緊張，就連出去買信封的功夫，她都要被書包背上，生怕有人看見她書包中的情書。
她看窗戶的次數更多了，她撐著腦袋看向映在窗戶上的林景陽。
也不知道是不是緊張的緣故，今天的林景陽顯得格外嚴肅。
她的心一直在狂跳，直到放學，大家陸陸續續地離開了教室，她趁亂立刻轉身，對著林景陽的位置低聲說著：“班長今天放學等我一下，我有東西要給你。”
班上的同學窸窸窣窣地離開了，林景陽一直安靜地等待著，也不催促喬尋。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地轉動，窗邊夕陽都落下了，班上最後一位同學也離開了，偌大的教室安靜得落針可聞，喬尋更是緊張到了極點。
她鼓起勇氣轉過身去，但還是害羞，低著頭不敢看林景陽的目光，信封在手上攥得很緊很緊。
向依已經和她打過保證了，她已經模糊地想林景陽透露過喬尋今天留他下來的目的。
她擡頭，對上林景陽的視線。
喬尋照著向依教她的，迂回的婉轉的表白話術：“林景陽，我這裏有一封信，我想請你幫我看看信封的語句是否通順。”
林景陽低頭看見那面粉紅色的信封，還讓他看寫給別人的信。
他沒有伸手，低聲呵笑：“喬尋，一中有嚴格的校規，不許談戀愛。如果你早戀，我會和老師告發你。”
她垂眸，那一刻有一點無地自容，是拉鋸了成績，家庭，性格一般的鴻溝，兩人之間的情愫，也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
她明知太陽熱烈，不該企圖觸摸太陽。
在林景陽嚴厲的訓斥下，她像是個笑話。
滾燙和酸澀灼傷了眼睛，那一刻眼淚止不住地落了下來。
有什麽了不起的。
她用力拿著手背擦著眼淚，可還是止不住，怎麽摸都止不住。
——
林景陽看見她眼淚的那一刻，覆雜的濃濃的情緒，酸澀，愧疚，憤怒，無從宣洩。
他的手都在顫抖，心都在顫動。
他頭一次見她的眼淚，最不想她落淚。
想要伸手觸摸她的時候，收回了手。
直楞楞地站在那裏，竟然連一句安慰的話都不想說。
真的就那麽喜歡孟石。
可是。
可是，那也是他最後一點私心了。
他克制著不靠近自己的喜歡。
她也不能靠近。
他的手緊緊攥著衣角，壓制著顫抖。
他不想讓自己心軟。
——
隔著那扇門，林景陽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清楚：“對不起，那時候的我，性子太急，連你的信都沒有看，就對你兇。”
喬尋看他懊惱，佯裝生氣說道：“對不起有什麽用，事情已經過去這麽久了。”
他摸著腦袋：“你還記得信裏寫了什麽嗎？如果記得，你和我說，這一次信裏的所有內容，我一定盡全力幫你。”
喬尋也撇開了目光：“都那麽久了，誰還會記得信裏的內容。”
打了不知道多少遍腹稿，重覆寫過十多遍的內容，她怎麽會忘記。
只是，其中的內容不適合現在。
只是，她現在面對喜歡的人依舊會忐忑。
只是，她想他們的開始需要一個正式的儀式，應該從一束花開始。
林景陽局促道：“對不起。”
喬尋瞇著眼睛打量他：“你就只會說對不起嗎？就不會給我一點其他的補償嗎？”
“什麽補償？”
喬尋的視線把他從頭到尾掃視一遍，勾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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